“顺子，前面是怎么回事儿？怎么这么吵？今天的场不是已经结束了吗？”

“掌柜的，今天国军刚进城，他们的长官也是个喜欢听戏的人，听说我们这边还有昆曲就过来了。现在那个长官带着一对士兵在前面坐着呢。”小二有些着急，不知所措。

“嗯，阿襄，你先别卸妆。我去前面看看是什么情况，我估计你是要再唱一场了。”

“杜师兄，你先去前面看看吧，一会儿有什么情况，你让顺子来告诉巧儿吧！”一个女子从后台的房间里走出来，看着这边的几个人，然后上前站到女伶的身边。

“柳老板，我们先进去吧！这里人多。”巧儿伸手扶着柳襄走进房间，杜师兄转身去戏台的前面。

一队士兵挨个坐在桌子旁，将枪放在自己身侧。最前桌坐着两个男子，一个沉静冷漠，一个潋滟外向。杜师兄走到最前桌处一米外站停。

“你就是这里的掌柜的？你们这里都可以唱什么曲儿啊？我们长官可是很喜欢听昆曲的。”桃花眼的男子先开了口，语气很是漫不经心。

“是，小的是这里的管事，我们这里主唱的是《西厢记》和《牡丹亭》，两位军爷要是想听别的也可以点。”沉静的男子抬眼看了他一眼，又下头。

“那就唱《牡丹亭》吧，唱游园那段。”

“哎，好勒。顺子，去让柳老板准备一下。”顺子听到立刻往后台跑去。

乐声起，沉静的男子抬起头，看着戏台，手中的茶杯早已放下。

柳襄走到台子的中央，开口唱了几句，猛然间对上台下人的目光一愣神，跑了一句调子。便伸手示意奏乐的师傅们停下，向台下的杜掌柜递了个眼神，便从后面下了台。

“哎，怎么回事儿啊？我们听得正好呢！”台下的士兵冲着戏台上喊着。

杜掌柜连忙走到最前桌的长官身旁，“军爷，实在是不好意思，今天我们柳老板唱的时间有点长，嗓子不舒服了。”

“哦，是吗？那我就改天再来听，楚天给柳老板看赏，唱的不错。”然后起身径直离开，余下的士兵也整装待发，楚天也就是桃花眼男子从兜里掏出几块大洋，递给杜掌柜，连忙跟上去。

后台房间内

“阿襄，刚才你怎么了？”巧儿站在柳襄身后，帮她摘掉头饰。

“没什么，只不过是嗓子突然不舒服了。”柳襄望着镜中自己的容貌，又想起父母的死，静寂了心。

“阿襄，你刚才到底是因为什么连调都唱跑了？幸亏今天这个军爷比较好说话，要不然我们就都惨了。”杜掌柜推门走了进来。

“师兄，今天差点连累你，实在是不好意思。今天我的状态不是很好，就不去师傅那边了，你帮我说一声，我想要早点回去休息。”柳襄手上动作未停。

“真的只是状态不好？”杜掌柜盯着柳襄看了一会儿，“那好吧，你早点回去休息，我回去和师傅说一下就行。”

湘水胡同

由于国军进城，百姓们都开心的聚集到茶馆、酒铺去庆祝，往日人声嘈杂的胡同里格外的安静。柳襄和巧儿下了黄包车，推开院门，走了进去。

巧儿看了一眼柳襄的房门，突然开口：“阿襄，今天出现的是那个人吗？”

“阿姐，今天跑了一天，你也累了，早些休息吧！”柳襄没有直接回答，径直回到自己房中，关上房门，背依靠在门上，身子无力的滑落。

再次见到你，我还是无法平静。人们不是说10岁以下的记忆很薄弱的吗？为什么我还忘不了你？江临！你就是个大骗子！

月色沉寂，凉如水。柳襄从地上起来，走进内室上了柱香，然后就着盆里的凉水随便洗了手便上床休息了。

戏馆

“师兄早，师傅昨天没说什么吧？”柳襄走进后台的房间，跟着进来的杜掌柜问了一声。

“好，师傅没有说什么，只是最近师傅说要钻研什么京剧，让你先别去找他了。”杜掌柜坐到椅子上，看着柳襄，“师妹，你是昨天晚上着凉了吗？为什么听着鼻音这么重呢？那你今天还能上台吗？”

“没事，我一会儿喝点热茶就好了。”

“哦，那就好。对了，昨天那个军爷估计还要来，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！”杜掌柜站起身，向外面走去。

柳襄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，巧儿走进来，接过她手上的东西，往她脸上继续涂抹。

“既然已经发生了也无法挽回，你做好你自己应该做的就好，万事顺其自然。”

柳襄将手放置在自己的膝上，静静地盯着镜中的自己还有巧儿的身影。似乎什么都没变，也似乎有什么变化了。

“柳老板，你赶紧收拾吧！昨天那个军爷又来了，还点了您的《牡丹亭》。”顺子喘着气推开了门。

“好了柳老板马上就好，你先让杜掌柜稳着点。”巧儿回头看了一眼顺子。“好了，你去吧！”

柳襄站起来，凝视了一会儿巧儿，侧身向房间外面走去。

站到戏台上，台下的观众似乎与往日大致相同，就是多了一个不同的人。奏乐声响起，“梦回莺啭，乱煞年光遍……”

“小哥哥，你带我去听《牡丹亭》吧！”小女孩水汪汪的眼睛惹人爱怜。

“小哥哥，我要吃那个，这个好吃，你也吃一点嘛。”

“小哥哥，你可不要被别的狐狸精勾走啊！”

江临坐在台下，听着婉转的昆曲，喝着茶水。脑海中不断地跳出萧雪的身影和声音仿佛就在自己的耳边。猛的回神，却发现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，曾经是自己觉得不重要的，而如今却一直难以忘怀。

“好好，柳老板唱的就是好。”台下的人纷纷鼓掌，望着台上的人。

江临歪过头，问身边的人：“这台上唱戏的是哪位名角？”

“这你都不知道？只是柳老板柳襄，是这个戏馆掌柜的师妹，曾经的昆曲大佬的关门弟子。”

“哦，柳襄~”江临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台上唱着的人，目光里仿佛是多了一丝茫然。

“良辰美景奈何天，赏心乐事谁家院~”柳襄垂眸望地，收敛起其他的情绪，沉浸于这首曲子中。

“好好好~”台下的人漫不经心的喊了两句，拍了两下手，继续和身边的人说着别的什么事情。江临扫了四周一眼，伸手将顺子叫了过来。

“哎，这位军爷，您有什么吩咐吗？”

“嗯，你们这里一直都是这样吗？他们都是把这里当成是茶馆了？”

“啊？军爷，您有所不知，这些年大家都更喜欢听京剧，昆曲就慢慢落没了，这城中也就只有我们这一家还在唱昆曲的了。我们这里每天也就是这么多人，也不会很认真的去听柳老板唱戏。大多人都是嫌茶馆和京戏馆的人太多，到我们这里来寻个清静。”一提到这些，顺子的脸就不自觉的染上几分苦涩。

“嗯，你下去吧！”江临收回目光，继续看着台上的人。可是神思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？

一个栏杆隔断了两个世界，台上的人沉浸于他人的故事，演绎着书中的故事。台下的人静静的坐在嘈杂之中，沉思自己的人生，耳边却是自己调查曾经的人的一些话语。

“二哥，我们调查出来的结果就是，萧将军在城破时在战场上身亡了，萧夫人身子太弱，在听到萧将军身亡时，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。至于那位萧小姐据说是被敌军给俘虏了。毕竟那个萧小姐也是个美人啊！”那时楚天在自己的耳边略带玩笑的口吻说出的话，又出现在耳旁。

“雪小姐啊，被人带走了，后来在路上病亡了~”曾经的江临站在以前萧家奴仆的家门前，听到了一个让他不知所措的答案。

“要说，这些军队，我们记忆最深刻的还是我们曾经的萧大将军，可惜了，在城破之后一家老小20多口人都没有得到好下场，他唯一的独生女儿还被欺凌之死，当时还不到十岁，真的是惨啊！”曾经在那城里说书的人，在回忆起萧府时，凄哀的点评。

“小伙子，你要找那个萧小姐啊，你可以去金陵碰碰运气，我以前听人说，她好像在半路被人救了，好像就是金陵的一个商队。”

“哎，好，今天谢谢各位的捧场啊！我们柳老板唱完了，大家想听些什么，可以点别的角儿来唱啊。”

“小二，过来。”顺子听到江临的呼唤连忙跑过来。

“哎，军爷，您有什么吩咐？”

“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你们柳老板？”江临总觉得有什么在牵引着他，想要去后台一探究竟。

“这……军爷，那您先让我去问问我们掌柜的，这事我做不了主。”顺子脸上浮出一层为难之色。

“嗯，那你还不快去。”站在后面的士兵冲着顺子喊道。顺子点头应了，连忙跑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