注意到顾南星的，不止陆乔一个人。

之前陆文华气冲冲离开礼堂，走错了停车场。汤丽出声提醒，被陆文华一顿训斥。她怕惹怒他，不敢再说，只得抱着儿子跟着。

还是在工作人员的提醒下，陆文华才找到了家属停车场。

陆文华面子挂不住，一路走一路说汤丽。

“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记性，自己停的车都记不住位置。司机小王送客户去，临时叫你开下车你都出错，害得我饶了一大圈，你说说你，除了花钱买东西你还会什么？”

汤丽委屈不已，却不敢还嘴，苦楚往肚里咽。

她原本是陆文华众多情人中的一个，不算特别年轻，也不算特别漂亮，陆文华看在她生下了儿子，又忠心听话，才扶她做了陆太太。没有陆文华的宠爱，她什么都不是，当然不敢违逆他一句。

陆文华越说越生气，声音越来越大，汤丽怕吵醒熟睡的儿子，想说点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。刚好瞥到了正在驱动轮椅的顾南星，她忙开口。

“文华你看，顾南星在那。哎呀，后头车上那个人是大小姐。”

陆文华的注意力果然被顾南星和陆乔吸引过去，他满面怒容，大踏步走过去。

陆乔也看到了陆文华，但她并没有在意。

她下了车，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顾南星，抓住轮椅靠背的推手管。

顾南星“逃跑”失败，胡子抖了下，又变成了不动如山的石像人。

陆乔松了口气，她真怕他来个“宁死不屈”，挣扎扑腾摔倒地上去。

她推着顾南星往回走，刚走了几步，陆文华的质问声就到了。

“不孝女，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？”

陆乔无奈地停下脚步，转过身，纠正道：“陆先生，第一，这里是公共停车场，不是你家，人人都可以出现在这里。第二，论先来后到，这里是我先来，你和你的小老婆后到。是你们非要出现在我面前。我和你们陆家已经没有关系了，和你陆先生也断绝了父女关系，不孝女这三个字，你用错了。”

陆文华见她连“爸爸”都不叫，疏离又客气地叫“陆先生”，字字句句、条理清晰地反驳他，丝毫不屑陆家不屑他，和她母亲当年要和他离婚时的神态如出一辙。

一时之间，陆文华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，又惧又苦，又气又急，竟说不出话来。

汤丽小跑着赶过来，看看不发一言的陆文华，又看看云淡风轻的陆乔，脸色难看起来。

陆文华教训她的时候，喋喋不休说个不停，明明是他自己的错，硬是要怪在她头上。而陆乔三番两次忤逆他，他都已经说了要把人赶出家门，可一见面就却被她两三句话给说住了，声也不出。

汤丽暗暗咬牙：绝对不能让陆乔再回陆家，陆家所有东西，只能是她儿子的。

想到这里，汤丽眼睛转了转，指着陆乔身后的保姆车，神色惊讶。

“哎呀，大小姐的车好大好漂亮啊。文华，家里什么时候买了新车，我怎么不知道呀？”

陆文华看了眼保姆车，他见识比汤丽多，一眼就看出这车不便宜。

“哼。”陆文华冷哼一声，阴沉着脸道：“你既然不屑做我陆家的大小姐，那我陆家的钱买的车你也别坐。阿丽，把车开回去。”

什么？汤丽呆住了。她只会开自动挡的小轿车，哪里会开这么大的车啊。可她不敢直接说不会开，怕陆文华当着陆乔的面骂她没用，绞尽脑汁地道：“远、远儿睡着了，我怕弄醒他。要不、要不叫大小姐把钥匙留下，回头让小王开回去。”

陆文华不满地撇了眼汤丽，后者紧了紧怀中的儿子，低下头，装出一副老实的模样。

“钥匙交出来。”

陆文华冷冷地看着陆乔，仿佛看的不是亲生女儿，而是一条吸他血的寄生虫。

陆乔双手抱臂，一点也没有被陆文华吓到，好整以暇地问：“凭什么？”

“就凭你花的是我赚的钱！”陆文华挺直腰杆，被陆乔驳倒的郁气一扫而空。

而陆乔则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，忍不住勾起了嘴角。

“我花的是你的钱？”

陆乔指指身后的保姆车，“这车一百二十万，你给过我一百二十万吗？”

陆文华当然没给过。

在他心目中，女儿又不是儿子，既不能继承家业，也不能传宗接代，只是拿来跟别人家联姻的工具，给点小钱买买衣服，打扮得好看点就行了，怎么会花一百多万给配个车。

一旁的汤丽插嘴道：“要不是你爸平时给你那么多零花钱，你能买的起这车吗？”

陆乔笑得更欢快了。

“零花钱？从小到大，他没有给过我一毛零花钱。我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住校，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来自我妈生前设下的基金会，我花的是我妈的钱，不是陆家的钱。”

汤丽没想到陆文华对亲生女儿居然那么抠，下意识地看向他。

陆文华老脸一红，为了掩饰尴尬，他冲汤丽嚷道：“平时我不是让你给她零花钱吗？你为什么不给？”

汤丽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，陆文华除了给她家用和儿子的花费，从来没多给她一分钱，更没有跟她说过要给陆乔零花钱！

“我、我、我”汤丽“我”了半天，也没“我”出个一二三四。

这时，坐在轮椅上，今天一直没说过话的顾南星突然开口“呵呵”了一声。

陆文华本就觉得在陆乔面前够丢脸了，而顾南星的“呵呵”更是如同鞭子一样，抽在他的脸上。

一个残废的、破产的男人都敢当面嘲笑他，陆文华涨红了脸，难堪得无地自容。

“你妈的钱也是我的钱！谁许你花的！”陆文华口不择言，无赖嘴脸尽显。

一直噙着笑意的陆乔倏然沉了脸，不笑的她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松散慵懒，黑亮的眼睛里隐隐闪烁着怒意。

“陆文华，你逼死我妈，害我姥姥和姥爷抑郁而终，霸占了我姥爷辛苦了一辈子创立的公司，居然还想染指我妈留给我的钱？我告诉你，我陆乔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你扔出家门只会哭的小女孩，你若是敢动我的东西，我就把你公司那点破事捅出来，咱们比比看，谁比谁更狠！”

陆文华心里一惊，他的公司的确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事，一旦被捅出来，比破产还严重，坐牢都算轻的，说不定连性命都有危险。

他见陆乔神情紧绷，认真的样子不似作假，大有和他鱼死网破的决绝，一下子就怂了。

“算、算你厉害，我倒要看看像你这样大手大脚地败家，你妈那点钱够你挥霍多久！我告诉你陆乔，将来你就是要饭，也别想要我陆家的饭！”

说完，陆文华拽着汤丽转身就走。他的语气凶恶，可脚步却虚浮无力，甚至有些踉跄，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。

陆乔冷笑，收回目光。她低下头，对石像似的顾南星说了声“谢谢”。

谢谢你那一声“呵呵”。

谢谢你让我生平第一次不是独自在战斗。

谢谢你，曾是我的光，我的救赎，我的缪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