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

中秋的那天晚上没有月亮，天空还下起了细雨。

昏黄的灯光下，桌子上摆满了我爱吃的菜，中间还放了个大大的五仁月饼。

我笑着给外婆夹菜，小时候这小老太太总说，「外婆不喜欢吃，外婆饱了。」

现在，我得让她多吃点。

果然，外婆嘴上嫌弃，但却吃得眉开眼笑的。

笑着笑着，她却忽然晕倒了。

14

医院里。

「这老太太也真是的，早就让她住院了，就是没见来！」

医生有些责怪的看着我，「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们这些年轻人，工作忙归忙，也得抽空多陪陪老人啊！」

薄薄的一张诊断书，此刻却重若千斤。

原来，外婆早就知道了。

她急着让我去见家长，急着把我托付给别人，是因为她不能再陪我走下去了？

好在癌细胞还没扩散，只要治疗得当，一切都还来得及。

可拿到缴费单的那一刻，一股无力的悲凉感涌上心头。

我卡里的余额，只够外婆化疗一个疗程。

天空的雨还在下，打湿了我手里的缴费单。

我顾不得其他，火速回家收拾外婆住院的衣物。

房间里，陈旧的梳妆台上一个小匣子吸引了我的注意。

外婆自从记性不好后，就会用录音机记下很多重要的事，来提醒自己。

我打开一看，最上面是熟悉的录音机，底下还压着一张检查单。

我打开录音机，里面却不是外婆的声音。

「外婆，我和晴晴过得可开心了，和我在一起的日子里，她每天都笑。」

「外婆，我和晴晴求婚了，但是我妈不同意，她觉得晴晴出身不好。」

「外婆，你也希望晴晴过得幸福吧？」

「外婆，医院打给晴晴的电话被我挂了，您的病情我知道了，其实化疗很痛苦，晴晴也没有钱。」

「如果您不想成为晴晴的负担，害了她下半辈子，就想想办法吧！」

「对了，你们村头不是有条河吗？我记得电影里说，要是会游泳，得绑着石头才能沉下去。」

……

手中的保温壶滑落，重重的砸在地上。

我气得浑身发抖，心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恨意。

外婆从小打到最疼我，又怎么能拒绝那句。

「您不想成为晴晴的负担，害了她下半辈子吧？」

15

我回到医院时，外婆已经换上了蓝白相间的病号服。

我才发现，外婆好像真的很老了。

她本就消瘦的身体变得更加佝偻，苍老的手臂上没有什么肉，只覆着一层皱巴巴的皮。

尽管这样，外婆还在喋喋不休的数落我。

「你这傻孩子！外婆的身子骨硬朗得很，你花这冤枉钱干什么？」

「外婆，我知道你身体好所以才得好好治呀！小病不治拖成大病，到时候你孙女要花的钱可不止这些了！」

生活了这么些年，我早就知道该怎么拿捏这小老太太了。

这些天，我每天都陪着外婆在医院散步。

外婆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了下来。

日子过得轻松惬意，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。

可化疗的巨额医药费，却像是一座大山，压在我心口让我喘不过气。

我在医院门口漫无目的的晃悠，一阵风将一张刮刮乐的彩票吹到了我的脚边。

灵光闪过，我想起那个梦！

我急匆匆的跑到了彩票站点，凭借着记忆中的数字买了一张彩票。

踏出彩票站的时候，天上的乌云正好散了。

正午的阳光洒在我的头顶，我在心中祈祷——

一定要中啊！

回到医院门口，一道熟悉的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。

是楚航。

他脸上挂着虚伪的关心。

「晴晴，外婆生病了，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告诉我？」

16

呵，还在这装不知道？

我抬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，「我们已经分手了。」

楚航的神色有瞬间的慌张，随即又强硬了起来。

「晴晴，你别无理取闹了行不行？我做这些不都是为了你吗！」

「我想尽办法让我妈接受你，我有错吗？」

啪！

一个不解气，我又连打了三个。

楚航的脸两边全肿起来。

吵闹声很快吸引了人围观，小县城的人多少都互相认识。

面对围观者的指指点点。

楚航的神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，拉着我的手压低了声音。

「你能不能别闹了，这么多人看着，你不嫌丢人吗？」

「是你觉得丢人吧？」

自从谈恋爱后，他从没带我见过朋友，估计心里一直觉得我的身世丢人。

可现在，他却死缠烂打，一路跟着我到外婆的病房。

「外婆，你帮我好好劝劝晴晴。我都这么大老远的特意跑来看她，她还要和我分手！」

他朝外婆告状，可他不知道外婆早就知道他的真面目。

他不来还好，一来给小老太整激动了。

指着他鼻子骂了他族谱一通。

这下，楚航终于崩不住了。

「赵安晴，你们一家人别给脸不要脸！」

「就凭你的出生，我能看上你，你就知足吧！」

「这老太婆得的是癌症，治不好的！就凭你那点工资，你拿什么救她？和你妈一样出去卖吗？」

「趁我现在还喜欢你，我劝你早点放弃治疗！到时候我妈还能同意你进门，不然你后悔就来不及了！」

这话我熟悉得很。

楚航一直和我说我家庭不好，为了让我进门他付出了多少努力，让我在他妈妈面前一定要听话懂事。

现在看来，这不就是赤裸裸的pua么？

而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公务员，在公司里被领导苛责，只有在我面前才能找回一丝自信。

「啪！」

我这次直接踹他下三路。

「你家是有皇位要继承？凭什么觉得我一定要嫁给你！」

楚航的哀嚎响起，他恼羞成怒想爬起来打我。

却被另一只手死死的钳住。

楚航涨面色通红，却怎么也挣脱不了。

「你算什么东西，还敢在我爸的医院动手打人？」

听到这声音，我也愣住了，看向来人。

17

苏澈是我少年时的白月光，时隔多年重逢，却依旧没有半点生分。

我两坐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，我尴尬开口。

「你不是跟你爸离开了苏镇了么？」

「我爸年纪大了，想着落叶归根，我也就回来了。」

他穿着白大褂，看向我的眼神好像有点羞涩。

「你最近过得怎么样？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么？他好像对你……」

「打住！前男友而已。」

苏澈当年是小镇上唯一没有嫌弃我出身的人。

我在学校被欺负，也都是他挺身而出。

可他家是镇上的首富，天生的自卑让我不敢接近他。

后来，他家的产业越来越大，他爸要带着他离开苏镇去外面打拼。

那天晚上，他在我家楼下等了一夜。

我也在漆黑的房间里看了他一夜。

时光匆匆，我原以为我和他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。

没想到，却被他见到了我如此狼狈的一面。

「其实……」

苏澈还想再说什么，却被我打断。

我现在满心只有外婆。

「我还得回医院照顾外婆，等外婆病好了，我请你吃饭？我记得你最喜欢吃我外婆做的汤面了？」

他顿住，沉默了一瞬，才朝我笑了笑，「好，放心，我会跟主治医生谈谈，外婆会没事的。」

事关外婆，这次我没拒绝，「谢谢！」

回到病房时，外婆的主治医生正在通知化疗手术的时间。

外婆脸色苍白，手紧紧抓着床单。

瞧见我进来，她颤抖着拉住我的手，满眼祈求，「囡囡，我们怎么在这？回家好不好？」

外婆在我心里一直很伟岸。

这是第一次，她朝我露出无助祈求的表情。

可我无法惯着她。

「外婆，是我带你来检查身体呀，您不赶紧好起来，那个渣男又来骚扰我怎么办？」

小老太太听到这话，顿时被我岔开思路了，撸起袖子开始骂

「那个龟孙子在哪？我打死他！」

我笑了，擦了擦眼角，又叽叽喳喳跟她告状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