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

谢无言高中状元那日，所有人都赞我慧眼如炬，从此富贵傍身衣食无忧。

可他却在金銮殿上当众检举我洛家「意欲谋反」

以我满门性命，换取了皇帝的赏识，成全了他大义灭亲的名声。

谢无言带着官兵将洛府团团围拢的时候，我爹娘还在城北的难民营赠药施粥。

洛家是大昭首富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。

尽管这些年我洛家安分守己，不断捐银救灾。

可万贯家财，早就被大昭腐朽的皇室盯上——

只是忌惮那仅剩不多的名义，不敢轻易对我洛家动手。

可我怎么都没想到，我洛家亲手捧上去的状元郎，却甘愿成为皇室收割我谢家的那把刀。

「为什么？」

粥棚被暴力掀翻，爹娘呆愣在原地，浑浊的眼底透着浓浓的伤心和不解。

谢无言冷笑，眼神狠厉：「你们也没想到，有朝一日会被养在身边的一条狗反噬吧！」

话音落下，我爹娘便被重重踹翻在地，嘴里不住的往外咳血。

「不……不是的……」

我心疼的抱住爹娘，下意识的看向谢无言。

当年，他全家逃难至此险些被饿死，是我爹娘好心收留他。

为报答我爹娘的恩情，他自愿成了我家的长工。

白日做工，夜晚便借着府上灯笼的火光夜读。

府上的下人都笑话他异想天开，只有我被他朗朗的读书声吸引，告诉他「世上无难事，只怕有心人。」

他读书越发刻苦，却又总会在闲暇时偷跑出府，用积攒许久的月例，去东门排上两小时的队伍，只为买上一块我最喜欢的桂花糕。

他在府上待了三年，桂花糕也买了三年，而我也心动了。

我求着父亲放了他的奴籍，让娘亲给他家人谋了份最体面的差事，求大哥引荐他入了全府城最好的书院。

为了不影响他今后的仕途，我给足了他体面。

而他也在高中举人那日，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。

可我从未想过，在他眼中这一切竟然是让他感觉屈辱的施舍。

「事到如今，你还不承认？」

谢无言拎着我的衣襟将我从地上提了起来，「你们若是把我当人，又何至于逼死阿烟？你知不知道，阿烟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了我的骨肉！」

「阿烟那么善良，最后却落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！」

谢无言重重将我摔在地上，恨得咬牙切齿。

「阿烟？那个妖女？」

「可你明知道一旦他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就会……」

话音未落，便被谢无言粗暴打断。

「够了，阿烟都已经死了，你为什么还要污蔑她？」

「既然你容不下阿烟，也从未看得起我，那便也尝尝这丧家之犬的滋味吧！」

谢无言大手一挥，无数官兵蜂拥而上抄了我从小长大的家，而我爹娘也被带上厚重的枷锁关进昭狱。

我怔愣在原地良久，眼神中尽是悲哀，还有一抹嘲弄：

「原来你从未信我——」

02

三年前，谢景行参加府试归来，带回一个怀孕的孤女要纳她为妾。

「云卿，是我对不起你——」

「可阿烟身世凄苦，如今又怀了我的骨肉，况且你这些年又无所出，总不至于让我谢家绝后。」

我当年钟情谢无言，不过是看重他刻苦努力的品性。

虽有感情，却也谈不上多刻骨铭心。

再加之自幼见惯了高门大户男人三妻四妾，对于所谓的一世一双人也未曾有过太大奢望。

既然柳如烟怀了谢无言的骨肉，我也不介意府中多上一副碗筷。

只是我出生极阴之时，一双眼能看见许多常人看不见的东西。

从柳如烟随谢无言入府那一刻，我便看出她肚子里怀着的是一副鬼胎。

鬼胎诞下之日，需吞噬所有血亲，方可彻底成型。

可看着谢无言殷切的目光，我还是没忍告诉他真相。

只是通知爹娘寻来了九华山的高僧，在洞房之日布下阵法把柳如烟连同腹中鬼胎一同诛灭。

我以为高僧诛魔的场景，会让谢无言明白我的用心良苦。

可他却说一切不过是我处心积虑演的一场好戏，给我扣上了善妒的帽子，想要休妻。

最后是他娘亲和妹妹以死相逼，才劝得我留了下来。

「娘，我求你劝劝无言！只要您肯开口，他一定能求陛下饶我爹娘性命！」

可如今，一贯慈蔼的婆母却一改常态，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砸在我的头上。

「你这毒妇，怎么有脸开口求我？自己不能生也就罢了，偏偏善妒害死了阿烟，让我谢家绝后！」

「小妹，平日里嫂嫂最疼你，你帮帮嫂嫂好不好？」

那总是黏在我身边讨我欢喜的小姑娘，也瞬间冷了脸。

「嫂嫂，这不是你自作自受么？如烟姐姐那么好，你为什么就容不下她？」

我怔愣在原地，忍不住脊背发凉。

我原以为这么多年的情义，他们对我的疼爱定然也是真切。

可我没想到，她们的疼爱不过是因为谢无言大势未成。

所以他们将这份恨意藏了三年，只为了给我和整个洛家致命一击。

我在谢家跪了整整三日，谢无言非但不肯替我父母求情，反而亲自担任提刑官。

用尽了狱中各种刑具，将我爹娘活活折磨致死。

「现在，我终于可以替烟儿报仇了——」

最后，我也被谢无言亲自送入军营成了军妓折磨致死，成了他踏上高位的最后一块垫脚石。

03

再睁眼，我有回到了三年前谢无言府试高中的日子。

金榜题名，佳人相伴——

意气风发的谢无言温柔缱绻的搂着楚楚可怜的柳如烟站在我面前。

「云卿，你是豪门贵女，理应有容人之量。」

「嫂嫂，如烟姐姐好可怜的，你就让她进门好不好？」

一如前世，婆母和小姑子的言辞恳切，谢无言的神情也格外笃定。

前世，我只以为他们被妖法迷惑了心智。

可如今看来，柳如烟浑身的妖力都被腹中鬼胎汲取，而婆母和小姑子更是眼神清明。

显然，两人不过是想要借着让柳如烟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进门，给我这个只有两个臭钱的商女立威。

见我没有搭话，谢无言的神情略微有些不悦，「云卿，你对我们谢家有恩不假，可也不能让我谢家绝后吧？况且我娘年岁已高……」

我忍不住冷笑——

谢无言倒是惯用这样的道德绑架，总是将自己放在弱势的一方，借此让我产生愧疚。

可如今仔细想想，我并未有半分对不起他。

况且这软饭也是他求来的，受点气怎么了？

回过神来，迎着三人殷切的目光，我微笑着握住了柳如烟的手，「那就辛苦烟儿妹妹替谢家开枝散叶了。」

好言难劝该死的鬼——

而鬼胎出生之后要献祭的是血肉至亲，和我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？

这一世，我倒要看看谢无言是否真的为了他口中的情比金坚，甘愿赴死。

「啊？」

谢无言愣了愣，看我的眼神倒是多了几分难言之意。

「云卿，是我对不起你……你放心，阿烟进门之后定然会潜心侍奉你，我也会更加疼爱你的……」

我只觉得可笑。

前世我真心待他，只换来他三年的怨恨最后灭我满门。

这一世，我有意害他，他倒是对我有了几分不舍和亏欠，只不过他眼中的欣喜同样无法掩饰。

我笑吟吟的抚上柳如烟隆起的小腹，「谢家的骨肉怎么能流落在外呢？一定要好好养大才是。」

鬼胎入府，才能更好的吸收血亲精气。

04

这一世，有了我的同意，谢无言纳妾的仪式办的更加风光。

只是谢家空有功名，却无钱财——

「嫂嫂，大哥现在可是举人老爷，你也不想让他丢脸吧？」

「也就是念在你对无言有恩，否则你这么多年无所出，早就被赶出家门了！如今如烟腹中可是无言的骨肉，你如今待她好些，日后老了跟前也能有人侍奉——」

「依我看，既然你允了阿烟进门，不若干脆将她抬做平妻，也好显得你大度！」

许是觉得我允了柳如烟进门，谢母和谢姝对我的态度也大不如前。

话里话外没有半点和我商量的意思。

我斜靠在贵妃椅上，淡淡挑眉看了两人一眼，「既然夫君现在已经是举人老爷，想必也不屑用我一介女子的银钱纳妾吧？」

「柳如烟如今更是怀了你们谢家的骨血，不若直接入府做这当家主母？」

我笑吟吟的看着两人，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戏谑，真当这虚有其表的谢家有皇位要继承呢？

谢母和谢姝脸上的得意瞬间凝滞，「你……你这话什么意思！」

「你是无言的妻子，你花钱给他长脸，你面上不也有光吗？」

我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，「我不需要。」

洛家是大昭首富，需要一个小小的举人长脸？遑论这一世我还想把皇位上那个人换换！

05

「云卿，我真是看错你了！」

「我原以为你是识大体的，没想到你根本就改不掉你骨子里的善妒！如今更是当众羞辱我娘亲和小妹！」

刚打发走谢母和谢姝，谢无言气急败坏的声音便从小院门口传来。

我忍不住轻轻捂住了耳朵，「聒噪，举人老爷就这涵养？真是丢了读书人的体面！」

谢无言被我怼的哑口无言，涨红了脸愣在原地。

半晌才回过神接话，「不论如何，你不尊婆母，便已经是犯了七出之条！这些年更是未曾为我谢家诞下一儿半女，我就算是休了你也理所应当！」

旋即，谢无言便又话锋一转——

「不过我知道，你对我情深意切，不过是一时伤心过度，才会口不择言。」

「只要你好好和我娘认个错，再风风光光的把如烟抬进府上做个平妻，娘亲一定会原谅你的。」

「谢无言，你读书把脑子都读坏了？」

我皱了皱眉，极为认真的开口，「你凭什么觉得一个吃软饭的有资格和我谈条件？我能让柳如烟进门你就偷着乐吧！还想让我给你纳妾花银子？」

洛家的银钱，可以享乐挥霍，可以济世救灾，就是不能喂狗。

「洛云卿！你信不信我休了你？」

谢无言死死的蹬着我，笃定我对他情根深种，下一秒就会服软。

可我只是风轻云淡的笑了笑，「那你休了我试试？」

既然前世谢无言觉得自己只是我养在身边的一条狗，那我便让他尝尝惹主人不高兴的狗是什么下场。

「好！好！好！你别后悔！」

看着谢无言无能狂怒的背影，我只觉得神清气爽。

后悔？这辈子后悔的人可不会是我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