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了与我争名气、争热度，庶弟在城门上“引火自焚”。

他说我是嗜血的魔将，她就要做那悲天悯人的女菩萨。

在他的主角光环下，全城百姓都像失了智般拥护他，心疼敌人。

全然忘了敌军烧杀玷污了我们多少无辜的女子孩童。

就连我那差点被敌军抓走，剜皮烹煮的未婚妻。

也被他的大义深深震撼，并因此恨上了我。

她带头在朝堂上讨伐我，说我是个残忍嗜血的好战份子。

皇帝迫于舆论压力对敌国停止了发兵。

并在闹市将我凌迟处死。

他隐在看热闹的人群中，踩着我被砍下的头，嘴角讥笑。

「大哥，终究还是我赢了。」

01

东蛮入侵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。

大夏以三千五百万军民近乎死绝的沉痛代价——

东蛮战败，被逼年年朝岁纳贡。

可凯旋之日，我的庶弟却在城门之上当众引火自焚，只为抵制我们凯旋的大军入境。

「大哥，八年了！边境之上血流漂橹，无数东蛮百姓流离失所，你为何还是不肯放过他们？」

「你口口声声保家卫国，却逼着他们朝岁纳贡行侵略之实！」

城楼之上，顾云庭一袭白衣，声声泣血。

温润如玉的眉眼之间透着淡淡的哀伤，宛如悲悯众生的神明。

可他忘了，当年是东蛮以莫须有的罪名率先入侵我朝。

边境之上，大夏无数女子沦为东蛮倭寇的玩物。

被解救之时，她们的下肢残破不堪，跪在地上不求活命，只求一死。

而在这之中——

甚至还有不足五岁的稚童。

整整八年，百姓日日哭天明，家家挂白绫。

如今只是被逼朝岁纳贡，他便觉得东蛮人可怜？

我眼眸微眯，神色也愈发冰冷。

而城楼之上顾云庭仍旧满脸悲苦——

「在你眼中，东蛮是侵略我们大夏的刽子手！可难道想要活着也是一种罪吗？」

「大夏物产丰饶，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点吃的？如果你们愿意早点给他们粮食衣物，他们也不至于吃人！」

「你是大夏百姓心中的战神！」

「可众生平等，你眼里为何不能有东蛮的百姓？为何偏偏对他们的苦难视而不见？」

城门之上，顾云庭神情愈发悲怆，举着火把的手也隐隐颤抖。

他细数着东蛮百姓的无辜，却听不见边境百姓的恸哭。

我冷着脸不再看他，直接吩咐副将破城。

见状，顾云庭的音量再次拔高。

「大哥！如今东蛮已降，你赢得了美名，接下来是不是要把屠刀挥向我大夏的百姓了？」

「上天有好生之德，可如今大夏北境却已连续大旱三年，难道还不够说明一切吗？你是想要连累大夏的百姓和你一同遭受天谴吗？」

他扯下自己的长衫，咬破自己的手指。

血书随风飘落，洋洋洒洒，全是对我的控诉。

02

围观的百姓听到这话，顿时沸腾了——

纷纷自发的挡在了军队进城的路上。

「刽子手，滚出大夏！」

「我大夏自古以来就是礼仪之邦！需要的就是像云庭先生这样悲天悯人的善良之人！而不是你们这些只会屠杀的刽子手！」

我成了所有人讨伐的对象，顾云庭却成了人人称赞，舍生取义的英雄。

场面混乱无比，无数的的烂菜叶，臭鸡蛋，砸进了行军的队伍。

那群沙场上流血断臂都不吭一声的汉子。

如今面对自己守护的同胞们的恶意，却忍不住红着眼流泪。

我内心悲愤，却又觉得奇怪。

东蛮败退，不仅是川蜀军民舍生忘死，更是整个大夏民众的前赴后继。

八年前，她们含泪诀别了自己的丈夫。

只愿大夏海晏河清。

八年后，她们再次心甘情愿将自己的孩子送上了战场。

但求后世长宁无忧。

为了赢得这场战争，她们付出了所有。

可如今，她们却仿佛魔怔。

忘记了惨死的手足同胞，忘记了一去不归的丈夫和孩子，开始疯狂的同情敌人。

我下意识朝着城楼之上看去。

「可惜我只是一介文弱书生，有一颗悲悯众人的心，却没有拯救众人的能力。」

伴随着他的哭声，围观百姓的神色也愈发疯狂。

「如今我唯一能做的，便是用我的命，洗清大哥身上的罪孽，唤醒大哥仅剩的良知！」

她垂眸看我，眼中得意一闪而过。

「我自横刀向天笑，去留肝胆两昆仑。」

悲壮的笑声中，火光冲天而起。

白衣化作烈焰，宛如流星直直坠落地面。

周遭陷入死寂。

我身后，沉默的江清辞却忽然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。

「不！」

03

那天之后，我被皇帝召进宫。

江清辞带领百官跪在宫门口，只求将我发落处死。

「奉天承运，皇帝诏曰——

顾长佑嗜杀成性，天怒人怨！今日于午门之外，行凌迟之刑，已告苍天，以平民怨。」

随着宣旨太监的话音落下，无数的臭鸡蛋烂菜叶纷纷砸在了我的头上。

「我大夏泱泱大国，怎么偏偏生出这种泯灭人性的东西？」

「我都不敢想，那天云庭先生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，才能毅然决然的自焚于城墙之上！明明要忍受那么大的痛苦，却仍甘愿替兄长赎罪！」

「云庭先生是用生命抵制杀戮的英雄，应该载入史册！」

耳边谩骂不绝，我身上的肉也一片一片被刽子手剜掉。

无数的鲜血顺着刑台流了一地。

我有些绝望，麻木的闭上了双眼。

可恍惚间，我好像听见有人在替我鸣不平。

声音很小，可在无尽的谩骂声里却显得格外刺耳。

「顾将军何错之有？东蛮残暴，我丈夫儿子在战场之上被战马踏成了烂泥，我儿媳和小孙女被玩弄痴傻！」

「这样的畜生难道不该死吗？」

年过半百的阿婆身披孝衣，身边两名女子脸上挂着痴傻的笑。

而她身后，是无数拖着伤残之躯的将士和头发花白的老人。

围观的百姓愣住了，空洞无神的双眼中眼泪不自觉的滑落，流露出浓烈的挣扎之色。

可只一瞬，江清辞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
她头戴凤冠，身披霞帔，挽着同样身穿红喜服的顾云庭尸体。

「大家不要被骗了！将士保家卫国理所应当，何况这些年军饷更是占了国库的大半！」

「若非如此，我京中百姓也不至于赋税连年加重！云庭哥哥又何苦以死明志？」

话音落下，百姓的眼神再次变得麻木，神色也愈发疯狂。

混乱之中，一颗石头砸在了阿婆的头上。

紧接着，重伤的将士们也被暴怒的百姓包围。

我有心想要阻止可我的声音太小，瞬间就被淹没。

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断有将士断了气。

而江清辞只是冷冷的看向我。

「顾长佑，我会替云庭完成遗愿的！这些人既然冥顽不灵，不信神灵，那就让他们给云庭陪葬吧！」

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恨意——

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从地上站起来。

可血流的太多，我已经没有力气了。

脑袋被斩落。

意识彻底消散之前——

我只觉一道嘲弄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。

早该死去的顾云庭隐在看热闹的人群中，踩着我被砍下的头，嘴角讥笑。

「大哥，终究还是我赢了。」

04

再睁眼，耳边是持续不断地争吵声。

「将军，东蛮此次来势汹汹，一路烧杀掠夺，咱们不能再忍让了！」

「大哥，东蛮百姓整日食不果腹，已经够可怜了！我大夏地大物博，不过是割让几块微不足道的土地就能结束战争，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下私仇，执意让两国百姓受苦呢？」

看向身旁正义凛然不断指责我残忍嗜杀的顾云庭，我这才意识到自己重生了。

而眼前的男人，不过是占了我庶弟身体的穿越者。

半年前，东蛮以皇子走失为由，大肆侵入大夏边境。

所到之处实行「杀光，烧光，抢光」的三光政策，一路势如破竹。

为了替朝廷争取一线喘息的机会，也为了给身后同胞一个活下去的希望。

阿爹与川蜀百姓誓死守城，以十万军民拖延东蛮的联合军百万铁蹄。

整整三个月——

云庭亲眼看见了，阿爹与十万百姓被活活虐杀。

大哥强行突围，被东蛮军一箭射杀，尸体被剖开悬挂城楼晾成了干尸。

援军到的时候，他就静静的坐在尸体堆上看着我，以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开口：

「大哥，大夏与东蛮此仇不共戴天，这一战，不败不和！」

随后便彻底昏死了过去——

可再次清醒，他却性情大变。

满嘴嚷嚷着「和平至上」，还提出了许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奇思妙想。

甚至开始同情那些嗜血的东蛮人。

从那时开始，我就知道，他已经不是我的庭哥儿了。

其实我杀过许多穿越者。

仗着后世所学，便妄图改变时代，满足一己私欲。

他们只看到「重农抑商」政策之下，商户身份低贱。

便高呼不公，兴办商行，引得无数百姓弃农从商。

他们扬言要打造一个人人平等的盛世。

可最后，却是大夏经济彻底崩盘，无数商户破产。

更因大量土地荒芜，饿殍遍地。

我本该也杀了顾云庭——

可他的身体是属于那个从小到大都将我当做榜样，跟在我身后唤我「大哥」的跟屁虫。

我骗了自己——

妄图将他的奇思妙想，改成利国利民的良策。

也期待着，庭哥儿的灵魂还在他的身体里，能见到我有朝一日踏破东蛮，替父兄和所有死去的百姓报仇。

可直到前世临死前，我才恍然惊觉。

庭哥儿若是知道，有人用他的身体，替她原谅了害死自己父兄的凶手，他又该多难过呢？

「长佑哥哥，云庭说的也有道理！陛下信佛，派我前来也是不愿再见生灵涂炭。

冤冤相报何时了，若能趁早结束这场战争，无异于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。」

江清辞附和的声音传来，我的思绪也被拉回。

我眼中嫌恶一闪而过：

「东蛮无辜？那金陵三十万民众就活该被屠，活该被绑住手脚，当成牲畜，给东蛮的新兵练胆？他们活该亲眼看着自己的爹娘被逼着侵犯自己的妻儿？」

话音落下，军中将士纷纷怒目圆睁的看向两人。

顾云庭涨红了脸，却仍旧不肯低头。

「人之初，性本善！没有人天性残暴，东蛮人也只是想要活下去。是你步步紧逼，才放大了他们心中的恶念！」

「得饶人处且饶人，一昧的战争只会衍生无尽的仇恨，我泱泱大国难道这点风范都没有吗？况且东蛮冶铁技术高超，若能早日结束战争，大开国门，互惠互利之下，何愁大夏不兴？」

我心底冷笑。

若大开国门，东蛮只会将大夏富饶的铁矿冶炼成更锋利的武士刀，挥向我们的子民！

我正欲反驳，江清辞却骤然出声。

「顾长佑，你就是太过好大喜功！」

说罢，她不自觉的看向顾云庭，眼神满是对同道中人的欣赏。

我恍然惊觉——

为何顾云庭性情大变之后，却能和江清辞相谈甚欢。

或许，他们本就是一个世界的人。

而我，不过是阻了他们登顶之路的绊脚石。

顾云庭愈发得意，「清辞妹妹，道不同不相为谋，你又何必同他多费口舌？」

「你只管回禀陛下，只要过了今日，我便可以兵不血刃的结束这场战争！」

闻言，我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难以觉察的弧度。

果然，下一秒顾云庭自信的立下誓言。

「我会亲自与东蛮谈和，我会证明你这么多年的坚持，不过是劳民伤财的笑话！」